一
徐曉霞(1878-1955),名鈞,曉霞其字也,浙江桐鄉青鎮(今屬烏鎮)人。其子徐安,號懋齋。徐氏父子生平行事不顯于世,故今世學者常將其父子混為一人。徐氏“先世起身實業,以富而好義著于鄉”,(張愫:《徐綠滄君傳》,見《風月廬剩稿》,上海藏書樓躲平易近國桐鄉徐氏愛日館刻本,索書號:線普529803)是浙西著名的富戶。曉霞父名煥謨(1852-1879),字綠滄,號叔雅,自幼與兄煥藻(字伯平,號茗噴鼻)、煥奎(字聽松)受業于同里盧小菊。煥謨掉意考場,未逮而立之年即卒,但“生平愛躲書,插架數萬卷,琳瑯多善本。君整天坐書城,顧之而樂。暇輒手自讎校,他缺乏擾其慮也”。(《徐綠滄君傳》)煥謨娶湖州回安雙林鄭氏,鄭氏“家素封”,亦是以經商而致富。據徐曉霞言,其外祖父“好儒術,躲書連屋,且多善本”。承平天堂之亂,鄭氏家產中落,乃遷居嘉定持續運營貿易,惋惜“家庋琳瑯秘笈旋毀于火”。承平天堂被平定后,滬上貿易繁華,煥謨父祖往來浙滬,與鄭氏締交豐年,遂結為姻親。(徐曉霞:《顯妣鄭太夫人行述》,見《風月廬剩稿》)徐、鄭兩家雖是以末業起身,但都崇拜儒術、雅好躲書,這對徐曉霞有著深遠影響。
光緒五年(1879)徐煥謨忽然長眠,留下一子四女。子最幼,即徐曉霞,時年僅二歲。鄭氏喪夫之余,悉心撫養季子,曉霞曾回想說:“溯自鈞襁褓以致成童,凡飲食、衣履、盥櫛纖悉之事,靡不親為護視。”她還常勉子唸書,已經指著煥謨遺書對曉霞說:“汝父以此留貽后人,設委而不讀,難道違先志乎?”在慈母的護佑鼓勵下,曉霞吃苦向學,光緒二十五年(1899)進縣學。在光緒二十三年(1897),鄭氏還為曉霞授室嘉善錢德珩。現實上,五個後代的親事都是由她一手籌辦的,曉霞說:“先后十二年間,婚嫁五次,悉由先妣料理料量,而精神于以交瘁。”可以說,鄭氏為後代與家庭貢獻了平生。(《顯妣鄭太夫人行述》)還值得記敘的是,她的二女兒徐咸安嫁給了有名躲書家適園主人張鈞衡(字石銘)。
二
徐曉霞的生平行事,我們明天所知教學無多。勞乃宣說他“令德克家,束身無忝。官京朝已貴顯矣,國變作,拂袖遽回,不復出”,(勞乃宣《序》,見《風月廬剩稿》)平易近國《烏青鎮志》卷二十七對他的記錄是“桐鄉附貢,工部郎中”,大要做過工部郎中等京官,辛亥反動后棄官返鄉,后來努力于貿易。受家庭周遭的狀況陶冶,曉霞亦熱愛加入我的最愛古籍與金石字畫,其書齋名“愛日館”。中國嘉德2019春季拍賣會,曾以253萬元的成交價拍出吳昌碩刻田黃石印章一枚,印文為橢圓白文“愛日館金石字畫印”,印章主人即徐曉霞。除此之外,筆者曾觀看的徐氏躲印另有:明刻本《朝野類要》所鈐“徐鈞印信”白文方印、“曉霞”白文方印兩方、“徐鈞印”白文方印、“愛日館加入我的最愛印”白文長方印、“曉霞”白文長方印;明刻本《格致余論》所鈐“曉霞”白文方印、“曉霞躲本”白文長方印、“徐鈞私印”白文方印;明刻本《漢蔡中郎集》所鈐“長林愛日”白文方印;清刻本《噴鼻湖草堂集》所鈐“曉霞所躲”白文方印、“愛日館躲書印”白文長方印;清刻本《唸書雜錄》所鈐“曉霞加入我的最愛”白文長方印、“曉霞躲本”白文方印;此外,元刻本《兩漢詔令》鈐有不見于前書的“曉霞所躲”白文長方印。
徐曉霞在上海雖以運營實業為主,但與文明界有著親密的聯絡接觸,洵為一代儒商。《張元濟選集》中還保存有兩通張致徐的信札,(《張元濟選集》第3卷《手札》,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63頁,本文引錄時標點略有調劑)其一作于平易近國十三年(1924)十月九日,函中云:
奉示敬悉。抄示錢、張兩文均收到,《槜李文系》新舊兩輯均無其人,甚可喜也。葛淳為秀水籍,中乾隆己未科進士,官南康縣知縣,已輯得文五篇,其《飛鴻堂印譜跋》文,如非甚佳,可不用鈔。若周震蘭則無其人,倘能鈔示,俾得補進,至為感幸。屬補殘書1對1教學兩種,已函托北京敝分館代搜,曾來信謂有樂譜一卷可補,索價至二十元,已令勿購。此后尚無續報,容屬留心。此事只能求之廠肆,他處殊為不易,且司理亦非其人也。
平易近國十年(1921),張元濟等報酬保留嘉興文獻,倡議續輯《槜李文系》,并在報刊上刊發《刊印〈槜李文系〉征集遺文啟》,號令“國內宏達,同州諸彥,躲有舊嘉興府屬先註釋字,無論已否成集,咸請錄副見教。篇帙較繁,則擇其尤者。更乞編次仕履,附采言行,作為小傳,以識生平”。(《張元濟選集》第10卷《古籍研討著作》,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第238頁)那時還寄送了相干資料給滬上文明圈名人,徐曉霞也在此中,他那時的住處是“文監師是(按:疑作‘路’)唐家衖口”。(《張元濟選集》第3卷《手札》,《致陶葆廉等公信》,第169頁)續輯運動前后連續十數年,其底稿現存上海藏書樓。徐曉霞抄寄了不少文章給張元濟,信中提到的葛淳和周震蘭文,皆為《飛鴻堂印譜》上的後記,均已支出《續輯〈槜李文系〉》底稿。(《續輯〈槜李文系〉》,上海藏書樓躲底稿,索書號:T26751-828,第3034、3190頁)在周震蘭文稿紙上,張還特意做了標誌:“徐曉霞交13/10/10”,可見在張信寄出后的越日,徐就將兩文抄至了張處,並且為了便于張元濟覆按周震蘭其人,還在文末貼心腸對周之書法做了冗長闡明:“以上周跋以草書寫之,迫近吳郡《書譜》。汪氏摹印進版,筆尤飄動,想那時必享書名,錄此備考。”徐為張元濟搜輯的文稿盡不止以上所述,《續輯〈槜李文系〉》底稿中不少文章有旁批“見《錢氏家史》”,而張元濟致朱希祖信中曾道及《錢氏家史》一書乃獲見于徐曉霞處:“弟邇來一無所獲,惟在徐曉霞處見有明萬歷錢懋穀所輯《錢氏家史》一部。”(尹偉杰:《藉言存人:張元濟、金兆蕃與續輯〈槜李文系〉——以上海藏書樓躲〈續輯《槜李文系》〉底稿為中間》,《中國出書史研討》2024年第2期)從此信我們還可知徐曉霞曾托張元濟為他搜補殘書,張元濟也曾代為介售傅增湘躲書給徐,平易近國十四年(1925)六月一日張元濟致傅增湘信云:“劉翰怡復信呈閱,甚為掃興。徐曉霞處尚未有復音,石銘處亦即轉伊傳達。徐君近頗收書,然亦未必肯出重價也。”十六日他又再次致信給傅:“一昨張石銘、徐曉霞來寓看我。兄存放各書,石銘頗愛山谷、放翁兩集,單上并未開價1對1教學,屬為奉詢,乞核示。此外如《客亭類稿》《擊壤集》亦頗欲得之。徐君則甚喜《白氏六帖》,屬問系何扣頭。”(《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函牘》,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117、118頁,標點略有調劑)此事下文若何,不得而知,但徐、張二人之間盡非泛泛之交則是不言而喻的。
徐曉霞抄寄給張元濟的葛淳《飛鴻堂印譜跋》
張元濟給徐曉霞的另一信札作于平易近國二十二年(1933)十一月二十三日,信中云:
銘老墓志中“咸翕服”,弟非欲改往“翕”字,衹以原寫清稿中“稱槃錯糾互”句,“稱”字未妥,似屬衍文。原稿“翕”、“稱”二字并寫,而“翕”字旁加“:”符記,故疑為以“稱”字改“翕”字。至下文“諸主教翕服”句,不外舉為上文以“稱”改“翕”之證。至改“特”字為“交”、“章”二字,則弟意企圖省事,強湊字數,省得重寫清稿,不敢認為就緒妥當也。應否轉詢篯兄決議?謹再奉商,并候裁示。
平易近國二十年(1931),徐曉霞岳丈錢紹楨去世,其墓志由金兆蕃撰文、張元濟書丹、鄧邦述篆蓋,(見盧康華編:《近代稀見碑拓史料叢刊五·錢紹楨墓志銘》,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年)張元濟此信所談即《錢紹楨墓志》書丹事。張元濟在拿到金兆蕃所撰志文清稿后,對個體文句做了調劑,不斷定能否妥當,故致函與徐相商。由于志文乃金兆蕃(字篯孫)所撰,所以他特意說起“應否轉詢篯兄決議”。據現存墓志拓片,有句作“……咸稱服。槃錯糾互……”,此句金兆蕃原稿應作“……咸翕服。稱槃錯糾互……”,后來確切按張元濟所言書丹上石了。金稿后文還有“先后特薦君者五”句,張將“特”字改為“交章”,不外此處修改終極未被采納。信中提到的“諸主教翕服”,在墓志下文之中。
《錢紹楨墓志銘》拓片部分
三
徐曉霞與嘉業堂主人劉承幹是連襟,他們都是嘉善錢紹楨的女婿。錢紹楨德配徐夫人“生子泰,女德瑗、德珩、德璋”,(《錢紹楨墓志銘》)錢泰是有名交際家。三女中,長適于寶軒、次適徐曉霞,而德璋便是劉承幹夫人。徐與劉二人關系甚為親近,劉承幹日誌與手札中保存了不少與徐曉霞相干材料,彌足可貴,有助于我們清楚熟悉徐氏生平。
關于二人的來往,今朝能找到的最早記錄是光緒二十九年(1903)正月十三日劉承幹的日誌。那一天氣象陰沉,劉在日誌中寫道:“上午徐曉霞來,未晤。下戰書至石銘處答曉霞,晤談半晌。”(《求恕齋日誌》,第1冊,第30頁)大要是春節時代,徐曉霞往南潯賀歲并在二姐夫張鈞衡家小住,得以與劉承幹相互造訪。徐、劉之間通訊極勤,劉在信的昂首往往親昵地稱徐為“曉霞我哥姻年夜人”。現存最早的一封是宣統元年(1909)正月五日劉寫給徐的,劉在信中云:
嗣得滬號來書,知公惠以舊式洋廚一口。在當日偶然清言,藉資談助。乃公不遺細故,持為記事珠,存之胸中。猥蒙見贈,卻之不恭,受之有媿。然此廚為弟而造,只得汗顏拜受。……立凡弟續娶在即,又蒙關會,庶免掉禮。公之惠我,何其多耶。(劉承幹:《求恕齋信稿》,上海藏書樓躲底稿,索書號:862675-768,第6頁)
那時劉已自滬上前往故鄉南潯度歲,而徐似乎仍在上海。大要此前二人閑談時,劉有意說起舊式洋櫥,而徐立馬為其定做了一口相贈。相似互贈禮物之事,兩家之間不一而足。而作為連襟,都是錢氏姻親,在與錢家往來方面,徐、劉亦經常互通新聞,劉曾說過徐對他“舉凡送禮零碎,必舉以告知。知我惠我,感何可言”。(宣統元年玄月十三日劉承幹致徐曉霞函。《求恕齋信稿》,第198頁)
平易近國二十年(1931)三月旬日,(《錢紹楨墓志銘》作“平易近國二十年四月二十七日”,乃系陽歷)錢紹楨去世。是日,劉承幹在日誌中記有“抵寓后,得知外舅于本日午刻去世”。(《求恕齋日誌》,第10冊,第41頁)十二日,劉承幹“九點率春蕃、䜣萬兩兒搭車赴嘉善吊外舅之喪。在車遇張菊生、徐彥士、徐冬生、錢達士,亦往嘉善吊喪者”。午后三時年夜殮,劉由於“生宿有沖,故未視襝”。(《求恕齋日誌》,第10冊,第41-42頁)四月四日,劉承幹有一函致徐曉霞磋商喪祭有關事宜:
前承招飲,飽飫郇珍,感謝。祭外舅文,已由公渚兄完稿,今配好格數奉上,乞教正之。前志昂兄及尊意欲作散文,今此篇未知可用否?倘須改作,因時光狹隘,恐有不及。志昂兄聞已赴京,故請我兄酌之。至祭屏劃格及請顧君書寫,均與尊處接近,諸多偏勞為歉。(《求恕齋信稿》,第6106頁)
錢紹楨的祭文,由劉承幹出頭具名請黃公渚執筆。文章作好后,劉承幹將之寄送給徐曉霞裁奪,而祭屏劃格與請人書寫,則由徐曉霞擔任。文中提到的“志昂兄”即于寶軒,由于三人的老婆乃一母所生,所以這三位連襟間關系與錢紹楨其他女婿(錢共育六女)相較,更為親近。四月二十三日,劉承幹又與徐曉霞、徐懋齋父子同車由上海到嘉善錢宅,是夜他與徐懋齋長談至清晨兩點始寢息,但“服安神藥后仍今夜未眠”。二十四日開吊,二十五日出殯至登壽公所,當全國午劉承幹又與徐曉霞父子同車前往上海。(《求恕齋日誌》,第10冊,第56-58頁)配合的姻親促進了兩家往來。
此外,兩家在生意上也常互惠合作,通訊中屢見“情投意合”之語。好比劉曾一次性出借五千兩給徐應急:
所說之五千兩,弟已看護敝帳房,囑其勿開劃條,打一莊票奉上。息價一層,辱在蘭交,本可敬請年夜酌,乃殷殷詢問,客套異常。弟詢之帳房,據云尊處既屬上等排面,且系素有交契,子金自應從減。但此系持久,非暫用可比,故須稍巨。既承敦囑,祗得遵命。謹酌一價,約在七八兩之間,仰祈年夜才。弟決不計較也。銀票附上,即希詧收,給復為荷。(平易近國三年仲春一日劉承幹致徐曉霞函,《求恕齋信稿》,第1200頁)
五千白銀,洵非小數,交契之厚,可見一斑。
四
徐曉霞與劉承幹之間有關冊本往來的記錄,似以宣統元年(1909)閏仲春二旬日為最早,是日劉承幹在給徐的信中說起“《花月痕》一書已從坊肆購到,即以奉贈,伏希哂收”。(《求恕齋信稿》,第84頁)不外,二人皆是孜孜不倦的儒商,此次劉購贈《花月痕》這一小說應當只是供徐作消遣,而非為躲書互通有無。劉承幹自述宣統二年(1910)十月在南京餐與加入南洋勸業會后始有志聚書,但學者曾經指出,“實在在此之前,劉氏即曾經開端對躲書有愛好”。(王茜:《嘉業堂躲書離合考》,復旦年夜學2005年博士學位論文,第14頁)昔時六月十二日,劉在給徐的信中說:
弟近來稍稍習靜,惟于牙簽縹帶中尋覓生涯。但學問無限而典籍無限,取之無盡,用之不竭。茲特寄奉書目一紙,如公前去漢陽,請為代購。倘此行未果,無妨置之。或往而無從購取,亦可聽之。前云尊處時有書賈攜書求售,倘鄴架無須于此,敬請寄目一不雅。若遇敝處未備,可以敬求代購。昔吾家劉峻號為“書淫”,弟今踵之,得毋貽笑故人乎。(《求恕齋信稿》,第409頁)
徐有事將往武漢,劉開列書目請其代購典籍。聽聞徐家常有書商登門求售,劉還懇求其先容購置,于此我們也可猜測徐氏收羅典籍應當早于劉承幹。六月十五日,劉為購書事再次致函給徐,函云:
公改日鄂渚之行,所讬代購冊本附上帳目,至希詧進。其遇有坊肆中精刻及局刊,敬求為我購買,不用函問,致多周折。該值若干,改日示明,一并奉繳。(《求恕齋信稿》,第412頁)
為了徐可以或許撒手買書,劉承幹給了他極年夜的自立權,豪放之氣呼之欲出。實在那幾天徐就住在南潯張鈞衡處,與劉屢次會晤并晤談很久,大要也沒少議論購書之事。
既是姻親至交,加上又有同好,此后徐曉霞確切不負所托,為劉承幹聚書出力不少。好比宣統三年(1911)徐曾先容書賈陳時帆售書劉氏,劉在閏六月一日給徐的信中云:
承寄冊本樣本,重以鼎言,自當多購。奈覆閱再四,此種冊本敝處都已購買。爰擇其未備者,計《國朝松陵詩征》《白云集》《明人詩鈔》《二申野錄》四種。按照來單核算,計洋十四元,茲特送上,敬求轉交陳君。此刻囑伊不用來潯,改日若有年夜種冊本,無妨躬自攜至敝處。如未備者,重以尊為說項,自當與之多購也。(《求恕齋信稿》,第875頁,此函《求恕齋日誌》系于閏六月初一,《信稿》系于六月二十九日,茲從《日誌》)
大要徐在數日內屢次寄送冊本樣本,所以閏六月二日劉又有一信致徐云:
上次附來冊本樣本均已審閱,其周蘭坡鴻博《賜書堂詩鈔》及錢噴鼻樹尚書《續集》,又《碑板廣例》,此三種敝處未備,即與購取。惟來帳未經開通價值,敬祈見知,以便寄奉。其余各類均與敝地方置相重,祗得奉還,樣本十四即以附上,統祈轉交陳君。附繳陳函,亦希詧收轉致為感。……昨蒙寄來冊本一包,曾經詧進。……其《牧齋注杜》一種,弟處購有此書,其《榕邨集》亦于往歲在蘇購取矣,承詢坿白。(《求恕齋信稿》,第880頁)
由此可知,徐不只為其先容書賈,還直接寄贈冊本。劉也常奉贈冊本給徐,如平易近國元年(1912)蒲月二日,徐托書賈朱甸卿帶贈冊本給劉,越日劉在給徐的信中云:“昨書客朱甸卿來,交得手書并書三包。據云尊囑送至弟處,覓便寄呈,恐勞廑注。先將朱函郵上,以資聯繫。”(《求恕齋信稿》,第942頁)而劉隨即回贈了一些冊本。過了幾天后的蒲月六日,劉在給徐的信中又說:
尊處遞到惠誥并物,冊本之賜,翻閱數過。《烏青文獻》洵與敝邑多所關系,異時修補志乘,是亦他山之一助也。其他《文鈔》《任集》均系佳本,分鄴架之蕓編,其寵奚如。祗領之余,謹九頓以謝。至以前獻之書,戔戔殘本,奚足齒及,乃承幾回再三掛頰,益滋慙顏矣。……甸卿冊本久已交到,此書仍是寄青,抑送至貴號,便示遵行。(《求恕齋信稿》,第943頁)
可見在劉回贈后,徐又再次寄贈。劉在蒲月五日的日誌中對此也有記錄:“午后得曉霞來函,蒙贈《烏青文獻》《國朝廿四家文鈔》《介和堂選集補遺》(原注:蕭山任辰旦著,康熙時人)。”(《求恕齋日誌》,第2冊,第265頁)劉承幹也常將本身所刻書送給徐曉霞,如平易近國十二年(1923)三月二十八日劉在信中云:
弟影宋《史記》殺青豐年,幾經剜補,今甫蕆工。雖遴選紙墨業已費盡心血,而墨色欠安,印工亦劣,未必非常舒服。敬奉一部,伏祈哂存,未識公閱之認為何如?(《求恕齋信稿》,第3335頁)
一個多月后的蒲月二日劉又再次將所刻《章實齋遺書》奉贈:
承示宋刊《周禮注疏》,翻擷數過,即系十行,與敝購莫子偲征君躲原形同。用特反璧,即希詧存。《章實齋遺書》甫經印訂,附奉鄴架,聊以伴函。(《求恕齋信稿》,第3379頁)
二人世之密意厚誼,高雅動人。此種情事日后經常演出,《求恕齋日誌》與《求恕齋信稿》中所見甚多,且盡非全貌。
五
徐曉霞還曾向劉承幹借閱明朝《實錄》,平易近國六年(1917)十仲春二十二日劉在信中云:“承假成化、弘治《實錄》,本應早奉,緣敝地方購冊本積疊如城,混亂紛紛。窮日清算,茲書目雖未就編,罷了稍稍停當,用特檢奉,即希詧收。”(《求恕齋信稿》,第1868頁)1919年以后,劉氏本身聚書運動開端削減,(《嘉業堂躲書離合考》,第16頁)但在平易近國十年(1921)還熱情給徐曉霞介購古籍,是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劉在信中云:
吾湖俞君恒農寄到書目一冊,此系恒農為海島藏書樓所置。惟為款過鉅,一時不易勸募,因委弟就各親朋中訊問,如此中有舒服者,無妨各開一單,將佳者分售,余則為書館購之。積余丈、孟蘋均已看過,執事廣事網羅,特以奉呈。如合尊意者,乞為開出,未來集有成數,即可向俞君商量也。又揚州梓人邱紹周攜到書目一冊,此中殿板尚多,執事亦有興趣乎?一并附覽。(《求恕齋信稿》,第2536頁)
劉受俞恒農之托,將海島藏書樓有力購置的古籍,先容給徐曉霞等人遴選。而在當天,“邱紹周來,并以各書求售,閱之很久”,(《求恕齋日誌》,第6冊,第504頁)劉本身未購買,也一并轉介給徐。信中謂徐“廣事網羅”,可見曉霞至此時仍在大舉搜購典籍。聯合前述平易近國十四年(1925)張元濟致傅增湘信中“徐君近頗收書”的描寫,其聚書愛好之濃、時光跨度之長,令人仰嘆。
在互贈冊本、相互介購的經過歷程中,他們必定也會就冊本版本停止交通,平易近國十一年(1922)六月十八日,劉承幹致徐曉霞信中云:
《兩漢詔令》,李估于今晚攜來。凝視之,與藝風丈讓于敝處者了無整齊,不外印本先后耳。藝風依據前后序,認為嘉定十五年刊本。而書中若“敬”字、若“慎”字都不缺筆,其元刊歟?抑宋之坊刻而不避廟諱歟?惜《行格表》已運回潯溪,無可攷查。尊若有之,可翻擷也。該書少西漢卷二,卷七卷帙甚短,不外數葉耳。末本書角為甲由剝蝕,以敝處案頭此蟲殊不少也。好在尊處鈔補必需拆過,祗好重行裝訂耳。書價該估本系執定百元,由弟再三商量,乃以九十五元購成,已代驗訖矣。全書八冊,并拙躲一匣計十冊統呈詧納。(求恕齋信稿》,第3133頁)
平易近國六年(1917)繆荃孫曾讓售一批宋元刊本給劉,此中有一部《兩漢詔令》,(《求恕齋日誌》,第5冊,第190頁)繆荃孫依據前后序定為宋嘉定十五年刻本。此次徐曉霞亦擬購一部《兩漢詔令》殘本,托劉與所躲對比檢驗,并欲借劉氏所躲鈔補。劉在比對后,以為與己所躲乃“印本先后”之差別,并從避忌闕筆的角度對是書屬宋本仍是元本提出疑問。在驗證無誤后,劉為徐購進,并將己所躲全本與殘本一并寄奉給徐,以便鈔補。徐曉霞所躲此本今已回進上海藏書樓。
由于徐曉霞父子于金石字畫亦有愛好,劉承幹還曾為他們介購字畫。有名翻譯家林紓往世后,林家道況蕭條,平易近國二十年(1931)張元濟等人奔忙欲將其所作書畫出售,集資認為林氏後代教化之費。劉承幹除本身購置支撐外,也熱情向徐曉霞父子薦購,十月八日致徐曉霞信云:
前由張菊生、李拔可二公交來林琴南孝廉手卷、立軸、條幅等,云孝廉身后蕭條,現擬將此項畫件發賣,集資為其後代教化之費,囑廣為先容。但所訂價值,不免難免昂貴。弟與本生家嚴各購一軸,琦仲弟及張璁玉世講共購屏條三幅,而所余尚多。素稔賢喬梓喜好字畫,故敢奉上,以備選擇。此等訂價,本系相助性質。孝廉人品頗高,其畫亦不俗。如荷選購一二亦善,倘分歧意,亦可不用。弟不外受人之托,不得不為訊問。叨在至戚,萬勿客套。其屏條四幅中,尚剩一條,如合尊意,亦可購買也。坿單,并希詧閱。(《求恕齋信稿》,第6328頁)
這批字畫“價目所定,較孝廉潤格昂貴數倍”,(平易近國二十年十月十三日劉承幹致李拔可函,《求恕齋信稿》,第6335頁)但劉氏仍是古貌古心,處處費神先容。
六
平易近國年間,劉承幹等人曾在上海組織“淞社”,這是一個以遺老遺少為主體的文士雅集,介入者多一時名人,大師常常宴聚,吟風賞月。徐曉霞后亦為“淞社”成員,他與劉承幹之間罕見文字酬應往來,如平易近國三十年(1941)蒲月三旬日,劉寫信表達對徐曉霞所送生辰賀禮的謝意,并說起徐所作詩:
前承賜詩,已感勤厚,今復蒙惠佳什,益見盛誼。諸首音節鏗鏘,格律高遠,洵為偉制,祗以詩箋已由榮寶齋印就,坿呈數紙,倘蒙吟詠之暇重書一過,以便裝池,永為世寶。(《求恕齋信稿》,第8730頁)
徐曉霞常有詩篇寄送給劉承幹,劉在手札中多有說起,此次劉承幹還特意提出要徐曉霞用榮寶齋新印好的詩箋從頭書寫一遍,以便本身裝裱后加入我的最愛。
二人之間最主要的一次文字酬應與徐煥謨遺稿有關。平易近國二年(1913),徐曉霞從陶葆廉處獲其父遺稿,并索序跋于師友,付之剞劂,成《風月廬剩稿》一卷。(徐咸安的《韞玉樓遺稿》亦在同時一并刊刻)是年玄月,劉承幹亦應邀作跋。十月二日,淞社第九次雅集,由徐曉霞與張鈞衡主社,在徐家宴聚,繆荃孫等遺老到會者頗多。席半,徐為其父《風月廬剩稿》、張為其婦《韞玉樓遺稿》出征詩啟,“遍索同人題之”。(《求恕齋日誌》,第3冊,第281頁)直到平易近國四年(1915)劉還在修正所作跋語,為此事掛記,十月五日,劉致徐信云:
頃得敝申號來函,述及老伯年夜人遺稿跋語,酌改后已送尊處。惟此跋公已付刊,因弟復加數語,又須耗費剞劂之資,心殊不安。寄來跋稿,弟覆閱一過,此中潘嶧琴學使“衍桐”兩字宜傍寫小字;又“嘗輯國朝一代之詩,名為《詩粹》”,“粹”看成“萃”;又“其他詩文詞稿草”,其“草”字宜刪往;又“承幹早孤,愴懷遺澤”,“早孤”兩字亦宜刪往。至于“平易近國三年”四字,前曾詢過筱珊丈,則為鈔胥誤寫,伊并未有此請,亦改往。其他陸純伯察看一篇,姻兄亦嫌其俗,不如逕稱“部郎”或稱“徐君某某”,而“姻丈”改為“師長教師”,應不傷雅。均祈飭梓人照改為讬。(《求恕齋信稿》,第1523頁)
今檢《風月廬剩稿》,確已按劉之看法刊定。
《風月廬剩稿》書影
縱不雅徐曉霞與劉承幹,二人既是連襟,而又誼同師友。雖都身處商海,卻決不奸商,數十年相友相愛,彼此攙扶,其情可感,其人可傳。《求恕齋信稿》中最后一封給徐曉霞的信寫于1952年10月18日(舊歷八月三十),文云:
日前奉詣承教為快。所懇夫人一事,此刻已可不用傳達。祈代告夫人,并轉致景揚夫人。瑣瑣瀆神,容日晤謝。霜降節近,所談之物如需用,請德律風見知,即當奉上,萬勿客套為幸。(《求恕齋信稿》,第10261頁)
那時兩人處境應當都不算太好,霜降的氣味曾經到臨,但仍彼此攙扶。1955年2月9日(舊歷正月十七)劉承幹在日誌中記下了徐曉霞的逝世訊:“王變梅來,知徐曉霞于昨日作古,年七十八矣。親舊凋零,為之憮然,明日當往樂土殯儀館吊之。”(《求恕齋日誌》,第18冊,第共享空間40頁)同日日誌中隨后還有“張墨畊來”的記敘。光緒二十九年(1903)仲春二旬日,張氏新婚,劉曾與徐曉霞等二十余人至張處鬧新房。(《求講座場地恕齋日誌》,第1冊,第41頁)歷經半個多世紀的風云幻化,面臨故人飄逝,想必那天劉、張二人談判起五十二年前阿誰熱烈喜慶的夜晚,會回想起那半世滄桑而絕對唏噓吧。
越日,劉承幹“出吊徐曉霞之喪,唁懋齋姨甥于幃中”,(《求恕齋日誌》,第18冊,第40頁)往送了故人最后一程……
(本文寫作曾蒙業師戴開國師長教師,學友丁新宇、曹旭陽二君賜教,耑此稱謝!)